2016年3月27日 星期日

用漢字寫成的英文句子

2016年3月27日

閱《明報》,看到這句,覺得很不順:

「林憶蓮這晚演唱會唱出《依然》、《日與夜》、《愛情 I Don't Know》等多首經典金曲,也翻唱了林子祥的《分分鐘需要你》,說這是其中一首歌曲被她收錄了在快將推出的全新廣東專輯中。」

「這是其中一首歌曲被她收錄了在快將推出的全新廣東專輯中」,其實是用漢字寫成的英文句子:This is one of the songs that were...

這一句比較正常的寫法是:「……,說這是她快將推出的全新廣東專輯收錄的歌曲之一。」

類似問題,以前在〈其中一個〉中談過。

2016年3月16日 星期三

超級交易員的本事

2016316
原文書名:Super Trader: Make Consistent Profits in Good and Bad Markets (Expanded Edition)
作者:樊恩.薩普(Van K. Tharp
出版日期:2016331

這本書是寫給想要全職做金融交易的人看的。作者講得相當全面,主要內容包括如何駕馭交易心理(交易人的自我修練,約佔40%的篇幅)、設計交易事業計畫、建立交易系統、擬定部位規模設定策略(決定每一筆交易冒多大的風險),以及避免犯錯、提升交易效率。
作者提出的要求很高,例如要求有意全職做交易的人花至少半年時間自我修練,徹底了解自己是怎樣的人(這樣才能設定適合自己的交易目標、建立適合自己的交易系統),釐清個人心理問題如何影響交易(進而設法克服問題),並且下定決心投入交易事業。
這種要求對多數人來說可能太高了。不過,即使你沒有想當全職交易人,甚至不是想當交易人(而是想當投資人),看這本書仍然可以得到不少有益的概念。
例如作者提醒讀者,做金融交易要對自己的交易結果完全負責:「交易人知道績效取決於個人心理,因此花很多時間自我修練。交易人對自己的交易結果完全負責,不怪罪別人或其他事物。他們不替自己的績效找辯解理由,也不會對結果感到內疚或羞愧。他們只是假定自己創造了這些結果,而如果能夠避免犯錯,將可創造較好的結果。」(第三部「成功的共同要素」一節)
書中一再提到交易的金科玉律:Cut your losses short and let your profits run! 第五部「避免預測市場走勢」一節便言簡意賅地說:「果斷停損、放手讓利潤擴大,同時控制好風險以免破產,才是真正能替你賺錢的做法。等到這些觀念成為你的直覺時,你便掌握了交易成功的訣竅。」
第一部「誠實地自我評估」一節也提到這原則:「你應該捨棄複雜,追求簡單。頂尖交易人總是實踐簡單原則的人。例如在最近一次研討會上,一名交易人便說:『我就只是買正在漲的東西。如果它走勢對我不利,我會馬上出場。如果它走勢對我有利,我會放手讓利潤擴大。我靠這麼做賺了很多錢。』這便是踐行簡單原則。不過,你必須心思純淨,而且注意市場動態,才能做到這件事。心思是否純淨是關鍵所在。」
第一部「決心投入」一節提醒讀者,設定目標並決心投入,才有可能成功。這道理值得所有人好好想想,以下是相關段落:
你心裡必須有個目標,而且必須強烈渴望達成目標,這樣你才會去完成所有的必要工作。這便是決心投入的本質。多數人並未意識到決心投入和努力工作是交易成功的必要條件,因為你根本不需要這兩個條件,就能開始做交易。雖然我可以告訴學員什麼事情很重要,我不能賦予他們這種投入的決心。希望認真交易的人,必須有強烈的投入決心,才能掌握交易成功的要素。
如果你沒有投入任何事業的決心,情況會如何?想像一下,有個人開車亂繞,並沒有想去哪裡。就叫他亨利吧。亨利把車停在一家快餐店,叫了一客三明治。結果這份三明治是他吃過最差的:土司烤焦了,餡料零零落落,醬汁是酸臭的。亨利抱怨連連,向餐廳裡其他顧客說這三明治有多爛。餐廳經理很不高興,把亨利趕走。亨利因此暴怒,開始在當地報紙攻擊這家餐廳,希望能迫使它關門。這件事鬧了好幾個星期,但亨利願意花這個時間,因為他沒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一個人沒有決心投入任何事情,會很容易遇到令他分心的事。亨利沒有地方想去,沒有激勵他的力量,因此執著於追究一客難吃的三明治,為了對付那家餐廳而耗費自己大量時間。如果你打算從A點走到B點,但沒有到達B點的決心,你在途中遇到任何障礙,都可能磨蹭良久,而不是逕自繞過它,繼續往目的地前進。
再想像一下,有個人三小時之後有個重要的約會。我們叫她凱蒂吧。凱蒂開兩個半小時的車可以到達約會的地點,途中她剛好也光顧亨利抱怨的那家餐廳,而且吃到同樣難吃的三明治。這個三明治會令她不顧一切糾纏下去嗎?不會,凱蒂可能會抱怨並丟掉這個三明治,但她會繼續上路,因為她有更重要的事。她可能會到另一家餐廳買點東西吃,也可能會放棄午餐。對凱蒂這種決心投入某件事的人來說,最重要的是到達目的地。因此,途中遇到任何令她分心的事,她都不會磨磨蹭蹭。
依我的經驗,如果你沒有決心成為優秀的交易人,你會因為無數令你分心的事而耗費大部分時間。你會抱怨交易成功必須做的事太多,令你忙不過來,但其實你多數時間都浪費在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上。
如果你決心成為優秀的交易人,你會全力以赴,完成所有的必要功果,不會因為小事而迷失。遇到令你分心的事,你會繞過它,專注於自己的目標。這便是決心投入的力量,是交易成功的必要條件。
這本書是重譯增修版。20101月中譯本書名為《想法對了,錢就進來了:技術分析沒有告訴你的獲利心法》,如果你看過並覺得內容不錯,建議你購買新版閱讀,相信你會覺得值回票價。

2016年3月14日 星期一

主權評級

2016年3月14日

312日,國際信評機構穆迪(Moody's)宣佈,調降香港主權信貸評級展望至「負面」。

講到信貸評級/信用評等(credit rating)時,我們對「香港主權評級」或「台灣主權評級」這種說法習以為常。主權評級(sovereign rating)不是隨便一個地方都可以有的。你聽過廣東主權評級嗎?你聽過上海主權評級嗎?

Sovereign一詞,其實就是至高無上、擁有最高統治權、具有獨立主權的意思。在國際金融市場,香港和台灣都是有主權評級的,而廣東與上海的官方發債體即使獲得國際機構授予信貸評級,也不會稱為主權評級。

香港和台灣享有實質的獨立主權,這是國際金融市場承認的事實──儘管香港和台灣的實質主權受到中共國嚴重威脅。
 
如果你查維基百科,你會看到,它對「主權評級」的定義,是毫不含糊的:

A sovereign credit rating is the credit rating of a sovereign entity, i.e., a national government. 主權評級是主權實體(也就是一國的政府)的信貸評級。


而該網頁上還列出歐洲重要財經雜誌 Euromoney 編纂的國家風險排名,香港名列全球風險最低國家第八位。該表格的附註(4、5)指出,這個排名監測185主權國家的政治和經濟穩定程度,主要參考評級機構和市場專家的看法。香港和台灣,當然都在這185個主權國家的名單之中。


這很奇怪嗎?一點也不奇怪。金融市場是最務實和勢利的:一個地方有獨立主權之實,而且對全球經濟和金融市場夠重要,國際評級機構便會當你是主權國家,授予你主權信貸評級。對金融市場來說,「獨立主權之實」不必是絕對的,只要你在經濟和財政上獨立自主的程度夠高便可以了。

事實上,《香港城邦論》、《城邦主權論》作者陳雲近年便一再強調,香港形同一個有實然主權的國家:有自己的護照(國際待遇與中國護照不同),自己的貨幣,自己的出入境管理,財政獨立,IDD有自己的國家區碼(852),對外航班是國際航班,駐外經貿辦事處有領事豁免權,中國學生來港讀大學視為國際學生,而且香港是頗多國際組織的成員,參與世界貿易組織、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國際足球協會和國際童軍協會的歷史均比中國悠久。這些都是事實。

穆迪在它調降香港評級展望至「負面」的新聞稿中,明確指出這是香港與中國的政經聯繫日趨緊密所致。新聞稿中這段話,值得所有支持「中港融合」的人三思:

Over the medium term, the strong political linkage embedded in the "One Country, Two Systems" policy -- which was re-asserted in "The Practice of the 'One Country, Two Systems' Policy in the Hong Kong Special Administrative Region" June 2014 White Paper from China's State Council -- creates the risk that Hong Kong's institutions will lose some of their independence over time as China's influence grows. This would negatively affect policy effectiveness and credibility in Hong Kong and weaken its institutional strength relative to China's.

試譯:「一國兩制」政策內含緊密的政治聯繫,而中國國務院20146月發表的《「一國兩制」在香港特別行政區的實踐》白皮書再次強調這種聯繫。中期而言,這種聯繫造成以下風險:隨著中國的影響力日增,香港的體制將失去某程度的自主性。這將損害香港的政策效力和信譽,並削弱香港的體制實力(相對於中國而言)。

2016年3月7日 星期一

文化應當被尊重?

2016年3月6日

 
香港浸會大學日前曾有來自大陸的同學指責學生會的郵件全用正體字,聲稱「用簡體字的會員看不懂你們郵件,發的都是什麼鬼」,因此要求學生會退回會費。之後又有人貼出簡體大字報,指「文化應當被尊重」,提出以下質疑:「如果香港連『簡體字』這個文化存在都無法接受,又怎能稱為國際化大都市?如果浸大連對『簡體字』文化的尊重都無法做到,又怎能成為國際化的大學校園?」 

我認為浸大學生會發給會員的郵件使用正體字合情合理,談不上不尊重「簡體字文化」。簡單而言,來自中國大陸的同學理應入鄉隨俗,尊重東道主的語言文化習慣,而不是反過來要求主人家遷就自己。

不過,本文想談的不是正體字vs.簡化字或港中矛盾等大問題,而是「文化應當被尊重」這標題。現在很多年輕人看到這句話,可能完全不覺得有問題,但我一看卻是非常不舒服,原因很簡單:如陳雲所言,「中文的被字,帶有不幸或蒙難的意味」;文化得到尊重是好事,講「文化應當被尊重」是很彆扭的。這句話比較自然的說法可以是:「文化應當受尊重」、「文化應該獲得尊重」、「文化應該得到尊重」。甚至刪去被字,寫「文化應當尊重」,也好得多。

「被」字的濫用,在當代漢語中是相當嚴重的問題,我曾為此寫過一篇筆記。香港中文大學自學中心討論常見語文問題,便有「歐化句子:濫用『被字句』」一節,值得參考。

之前有讀者在我那篇筆記留言,表示「『被』字並不總是帶著無奈或負面的意思,在許多情況下(在寫者沒有『被』」英語約束之下)純粹是一個中性的受動」。我理解他的意思,正如王丹寫「亂戰一番之中,還是有好消息:北京文化人,出版社編輯徐曉終於被釋放了」,又或者乘客得到航空公司禮遇,高興地宣稱「我被升等了」,當然都沒有無奈或負面的意思,真的是純粹把被字當作是「中性的受動」。

問題是:我們使用文字時,不能不考慮讀者會如何理解我們寫出來的東西。也就是說,如果想準確表達自己的心聲,就必須盡可能確保讀者能正確理解我們的意思。為此,我們撰文時,不能不顧及固有的語文規範。在中文裡,被字句確實「較常用於呈現負面的感情色彩」;因此,如果你講的明明是好事,為什麼偏要用容易引起誤會或造成混淆的被字句呢?

日前有朋友寫了〈學術與翻譯〉一文,當中這一段我深有共鳴:

「這些留洋學者,也許研究了得,可是中文寫作能力不見得很好。我看過太多類似的狀態,台灣很多學者的學術養成是在國外,使他們的思考模式,基本上是依循留學當地的語言。當他們要用中文寫作時,反而像是拙劣的譯文,寫出拗口不通順的句子。這種狀態成為台灣學術環境的阻力,在台灣學習的人不得不適應不像中文的中文,而且容易受到影響,一樣寫出不像中文的中文。這在人文學科中特別嚴重,很多人寫出一堆宛如法文、德文或日文的文章,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叫『學術文體』,殊不知就是文筆不好。」

我個人認為被字句的濫用,主要就是一些中文不好的人造成的。他們把中文寫得像拙劣的譯文,然後還以為自己寫的是「當代文體」,殊不知只是中文太差而已。如果不是這樣,怎麼會有人明明對伊斯蘭國殺害日本人後藤健二感到悲痛,卻寫出「日本人質後藤健二終於被處決了」這種屁話呢

2016年3月4日 星期五

中譯本書名

2016年3月4日 

政大社會學系黃厚銘教授日前寫了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提到非常認真的譯者宋偉航翻譯 McLuhan著作 Understanding Media的故事。他說,宋偉航譯完該書時,譯註與譯文篇幅相若,而這些譯註「絕對有助於讀者了解McLuhan這本書的思想……堪稱是獨步全球的學術貢獻」。但出版社貓頭鷹後來換人翻譯該書,原因之一與該書書名怎麼譯有關: 

//剛剛提到宋偉航在翻譯 McLuhan這本書當中也不時會與我聯繫,我也趁勢向她推銷了我翻譯 media這個詞時所做的區分。簡言之,當media所指涉的是報社、電視台等機構時就翻譯為媒體,而所指的是技術層面時,像是報紙、電視,則翻譯為媒介。這個區分後來也被好友兼學長蘇碩斌在翻譯《媒介文化論》時所採納,並在書中以一個譯註來加以說明推廣。顯然,McLuhan這本書中絕大多數的情形所指的都是媒介,而非媒體機構。再加上,McLuhan在本書導言末尾就已經用經濟蕭條為例,說明了理解與控制之間的關係,以便凸顯 Understanding Media這本書的意圖,宋偉航和我都認為應該要把這本書的書名翻譯為《理解媒介》。但貓頭鷹出版社的總編老貓卻因為他心目中一般讀者的考量,堅持要改為《認識媒體》。我在這爭執中又被宋偉航請出來協助調停,不過,連我也拗不過對方,畢竟人家是出版社的實際負責人。後來貓頭鷹就把宋偉航撤換掉,重新找人翻譯。但對於宋偉航在這本書裡投注的可觀心力,貓頭鷹有沒有支付稿費、以怎麼樣的價碼計算稿酬,這我就不得而知了。//

 
譯者寫出篇幅與譯文相若的譯註,還為了書名的翻譯與出版社負責人激辯,為此請學者出面調停,對我來說有點匪夷所思。譯者如此認真,我是很欽佩的,但認真到這種程度也確實令我驚嘆,尤其是為了書名怎麼譯與出版社爭辯這一點。

我自己譯過三十幾本書,書名都是出版社逕自決定的。我會譯出書名供出版社參考,但出版社幾乎從不採用直譯的書名,也從來不會與譯者商量書名。我對此習以為常,即使不欣賞某些書名,也明白出版社有權決定書名,而替翻譯書取名主要是基於行銷考量,希望有助賣書,絕不是考慮書名是否貼近原著精神。

在上例中,宋偉航與黃厚銘認為 Understanding Media應該譯為《理解媒介》,自然有他們的道理,那是出於學者的嚴謹精神。我不知道出版社為什麼堅持要譯為《認識媒體》,因為這似乎不比《理解媒介》通俗很多,而且對會想看McLuhan著作的人來說,說不定《理解媒介》比《認識媒體》更有吸引力。

學者型的人大概比較在意翻譯書的書名是否準確,例如王偉雄教授便曾寫道 

//哈佛哲學教授 Michael Sandel 的暢銷書 Justice: What's the Right Thing to Do?  有兩個中譯本,一是樂為良譯的《正義:一場思辨之旅》(雅言文化),另一是朱慧玲譯的《公正:該如何做是好?》(中信出版社);樂譯的副題完全不符合原著的意思,朱譯雖然不是另作副題,但也不十分準確,如果譯為「甚麼是正當的行為?」或「怎樣做才合乎道德?」,便更能點出那個 'right' 字的道德含義。// 

或許應該再澄清一次:翻譯書的書名是出版社決定的,絕大多數與譯者無關;有時甚至連各章標題,編輯也可能會發揮一些創意,而這一切的主要目的,當然是希望有助賣書。所以各位如果不喜歡書名或副題,可以自由批評,但也請注意,這很可能完全不是譯者的責任。 

去年商周出版的《物聯網革命:共享經濟與零邊際成本社會的崛起》,原書名是The Zero Marginal Cost Society: The Internet of Things, the Collaborative Commons, and the Eclipse of Capitalism,也有人質疑中譯本書名太誤導了。我相信這不是譯者的問題。